嗨皮水熊

平平无奇 是个笨比

【剪刀手爱德华】新手教程(乙女向)(三)

*排雷在第一篇

*我好喜欢佩格啊,谁懂

*作者快被冷死了,有没有好心人可以用新鲜出炉的热乎留言来温暖作者哇凉哇凉的心呢((


7.

手上的伤好些之后,我比从前更为热忱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或者说,逃到了工作中去。

我变得无法面对爱德华。他的神情越是天真和软,我就越是深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卑劣——然而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即便如此,那些阴暗的、想要将他困住的想法也并没有就此消弭。和爱德华的相处便渐渐变成了一种折磨,我既没办法直视他温柔如镜面一般的双眼,也没有足以面对自己心中魔鬼的勇气。

我只能将自己丢进图纸的海洋和金属的森林里,我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拼命地集中精神,因为只有在那些时刻里我才可以从内心不间断的诱惑与苛问中得以解脱,才能够获得安心与快乐。

但问题不会就此解决。

正相反,随着手边的零件越来越多,我脑中的噪音也一日比一日更加嘈杂。直到有一天,当我发觉只靠古堡现有的仪器,仍有最后几个零件无法制作成功的时候,我的心底竟然隐隐松了口气。

“我得回家一趟。”我对爱德华说。

不只是为了凑齐这最后的一角拼图,更为了让自己能够在这段时间内好好理清自己的想法。

“我能和你一起吗?”

“……对不起。”我偏过头,避开爱德华期待的目光。

“没关系,”他有些失望似的垂下肩膀,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柔软,“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清楚,也许半个月?”我在心中简单地估算了一下时间,给自己定下一个颇为宽裕的期限。

小机器人依依不舍地一直将我送到上车,我冲他笑了笑,“好了,就到这吧。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爱德华一如既往地乖巧,他应了声,没再说什么了。可是直到我的车子开出去老远,依然还能看见后视镜里那个越来越小的黑色人影。

……

爱德华又在日期上划下一笔。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琳依然没回来。

一个月,比半个月还要多出半个月。

黑发的青年轻轻推开工作间的门。

“你好,红蛛。”

被涂装成红橙相间艳丽颜色、如蜘蛛般攀附在仪器上的多足机械人友好地冲他挥了挥自己的机械足。这个勤勉的清洁机器人今天也依然挥舞着拖把和抹布,将偌大的城堡打扫地一尘不染。

在堆成小山的图纸都被带走之后,工作室里整洁了许多,却也因此而显得空荡寂寥。

就像是怕惊扰到这里的空气一般,爱德华轻轻地在琳常用的桌前落座。他用戴着木甲的剪刀手小心翼翼地翻开手边的参考书,一页都不错过地仔细翻阅着,寻找书页上或多或少的标注。

熟悉的字迹时而工整时而凌乱,看着它们的时候,脑中就会浮现出笔迹主人蹙着眉头埋头书写的模样。偶尔那些晦涩的文字中间也会夹杂着一句突如其来的、促狭的问话,于是脑海中的她便笑起来,弯起的眼睛比星星还要闪耀。

琳还没回来。

她还好吗?

有没有受伤呢?

会不会又因为忘记休息而倒下?

古堡比起从前已经变得热闹了许多,他能做到的事情也早就不再只有修剪灌木。但是当带来变化的那个人离开了这里,那些新鲜的温度也仿佛正随着时间的延长而渐渐流逝。

爱德华离开琳的工作间,去往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台上摆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木雕,爱德华伸出“指头”在那木雕的头顶轻轻摸了摸,小木雕没有反应,依然把脑袋扎在书堆里,板着张扑克脸努力地查阅资料,他却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然而脑中愈来愈深的担忧很快将那点弧度压下,他苍白的脸上又被忧郁所占领了。

他盯着桌边的小木雕发了会儿呆,这才终于取出木材开始雕刻——然而没过多久,从来寂静的古堡院墙外传来的声响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汽车的声音!

巨大的惊喜击中了他,有那么一会儿,他愣在原地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她回来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不知不觉地向着门口飞奔而去。爱德华的脸上洋溢着不自知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拉开门板:“琳!”

……

我推开工作间的门。

“……好久不见。”

地面积攒的灰尘上落下我的脚印,这个曾经被父亲与我所钟爱的地方,竟然也已经荒废了这么久。

自从父亲离去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我害怕看到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不想接受父亲不会再回来的事实,然而如今当我站在这里时,父亲的身影却暖融融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看见他弓着腰调试设备,还看见他用爬满皱纹的手背顶了顶宽眼镜的边缘。

我以为我会感受到溺水一般的孤独,可是我的心却奇迹般地回归了平静。这段时间的一切焦躁和不安都如同被温柔的手掌所抚平,我缓步行走在这架陪伴我长大的金属摇篮之中。

我开始清理这间工作室。掌心下器械的触感是那样熟悉,它们是父亲的旧友,它们的时间也仿佛被定格在老人离去时的模样。我依然不清楚我是否应该任由它们如同被封禁在旧相片里一样沉寂在属于父亲的过去中,而独自迈向有着爱德华的那个新的明天;但我却明白,倘若我想要留在这里,它们一定会为了我而运转。

无论如何,我仍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依然有一个家。尽管已经不再有家人的身影,但这里的一切都见证着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记录着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时光。

“我要完成这双手。”

心中的迷惘已经散去。

不是为了爱德华,更不为了困住爱德华。

因为那是我想做的事情,因为那是我渴望的事情,因为那是我一直以来热爱的事情。

我翻出那厚厚的一沓图纸,谨慎又温柔地将他们打开。我的目光眷恋地在那些线条上拂过。每一笔都是我亲手所绘、每一个标注都是我亲笔所写,每一个数据都是我无数次的计算之后才得出的结果。中途究竟有过多少次差错?又曾遇见多少个难题?

我记不清。

留存在记忆里的只有每一次当它们展现在我眼前时胸中翻涌的喜悦和见到自己脑中的设想一步步化作现实的时候全身上下奔流的感动。

我依然理不清我对爱德华矛盾的心绪——但那不该成为我停下脚步的理由。

我会完成它们,不为了任何人,只因为我想、只因为我能,只因为当那些可爱的小零件一个接一个地显露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的血液是那样灼热,心跳又是那样急促。

就像是在回应我鼓噪的心一般,接下来的过程顺利地像是奇迹。制作、组装、调试,一切都完美地有如神助,我甚至等不及反应,这双美丽而强健的双手,就在我的面前展现出它曼妙的身姿。

温柔的银色辉光上落下温热的泪滴。

我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虔诚地吻过那一双掌心和它们的每一个指尖。我颤抖的双手将它们拥进自己的怀中。

所有曾经的顾虑和阴暗的念头全都烟消云散,此时此刻我所能感受到的感情只有幸福。

我希望爱德华能够与我分享这份使灵魂都震颤的感动。

我希望他能够感受和现在的我一样的幸福。

——我想要看到他换上这双手,然后露出笑容。

仅此而已。

 

8.

佩格女士略显拘谨地抿了抿杯中的咖啡,“谢谢。”

真是不可思议……她打量着古堡内部的装潢。与阴森古旧的外表不同,这栋宅邸内部充斥着各种令人称奇的巨大机器;哥特风格的黑色雕塑与银色的金属怪物们安静地矗立在厅堂之中,给人以恍若被注视的错觉。

但最令人震惊的,果然还是面前这个奇异的年轻人。

佩格努力想要使自己不要过多去注意对方的那双奇异的双手,最终却还是忍不住发问:“请问,你的手……?”

刚见面的时候它们还是锋利的剪刀般的样子,这会儿却罩上了一层如同手套般的木材,看起来危险性骤降而功能性剧增。他居然能用那双手操纵机器去煮咖啡!

爱德华没有表现出不悦,他甚至露出一个稍显甜蜜的笑容来,把那双木头手往前伸着给她瞧:“琳帮我做的。”

“真是神奇,我想她一定是一位很能干的女士!”

佩格感叹着,突然注意到这其实已经是他第二次提及这个名字了。

今天原本只是时运不济的一天,工作上屡屡碰壁的她突发奇想地驱车来到了这栋无人问津的古堡门前,想不到从踏进院门的那一瞬间开始,整个人就一直都被震惊所笼罩。

那时佩格才刚从鬼斧神工的园艺中回过神来,尚未来得及叩门,那扇古朴的木门就已经从内部被人拉开。黑发青年似乎以为造访者另有他人,脸上挂满了惊喜,那时他脱口而出的也是这个名字。

“琳是谁呢?”

问题没有得到解答,佩格望着面前这个显然有些不谙世事的青年,在他的沉默中明白了他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心的女士便体贴地更改了问题,“她也住在这里吗?”

爱德华点点头。

“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还有阿芙萝、竹节虫和红蛛。”

“……竹节虫?蜘蛛?”佩格有些茫然地复述着,“是你们的宠物吗?”

黑发青年认真地回答:“是朋友。”

“他们都到哪去了?”

“阿芙萝和竹节虫跟着琳一起出门了。红蛛正在打扫房间。”

原来是佣人啊!佩格恍然大悟,不过,什么人会起这样奇怪的名字呢?而且还不止一个,难道他们家是根据名字来雇佣的吗?还是说,这只是一些外号?

她笑了笑,正打算放下这个话题,却听对面的爱德华道:“她来了。”

佩格连忙站起身,想要与对方打个招呼,却只见一只橙红色、状如蜘蛛的多足机器人正沿着墙壁爬行。

“我的天哪……”她惊愕地看向爱德华。

爱德华挥了挥手,“辛苦了,红蛛。”

橙红色的机器人压低自己的前腿,做了个如同“点头”般的动作,旋即悠然自得地缩到大厅专属于她的小毯子上,收缩着身体蜷成一个橙红色的手提箱。

佩格艰难地将视线从那神奇的箱子上撕了下来。

“这、这也是那位琳女士制作的吗?”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不禁由衷地感叹,“她一定是个天才……对了,她是你的家人吗?还是朋友?

“或者女朋友?”

这个词一蹦出来,爱德华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磁带一般,呆呆地定住不动了。他望着大门,又好像透过大门在望着远处的什么。

佩格没能判断出他的沉默究竟是不解其意还是另有原因,只好无奈地笑了笑,“你在等她回来吗?”

爱德华回过神来,“是的。”

佩格很轻易就能发现这个单纯的年轻人在说出这句话时略带沮丧的神情,她心中萌生出些许不太美妙的猜测,试探着询问道,“她出门很久了吗?”

“一个月。”黑发的年轻人忧郁地垂着眼角。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这真是个不太好判断的时间。不过考虑到她是个会为爱德华制作那双木头手套的人,应该也很重视他吧?

佩格对此事的态度还是比较乐观,她露出带着安抚意味的微笑,“她有说过多久回来吗?”

“半个月……”他小声补充着,“她说她也不确定。”

“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回家。”

佩格无奈道:“我是说,具体是什么地方?”

爱德华摇头。

“那你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吗?”

爱德华还是摇头。

“……也许她会给你打个电话?你知道电话吗?”

爱德华照旧是摇头:“她不喜欢用电话。”

佩格乐观的心态随着爱德华一次又一次的否定而不断往下坠。

不确定的归期,不确定的去向,再加上沉寂的电话和不曾告知的联系方式,再联系到爱德华的那双剪刀手——他该不会是被人抛弃了吧?

不不不,佩格在心中否定自己,她不该将一个未曾谋面的人想的那么坏!

“也许她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她蹙起眉头轻声说着,一半是说给爱德华,另一半说给自己。

然而这句话却收到了出乎意料的共鸣,眼前的青年面露愁容,“我很担心她。”

佩格很难不对他心生怜爱,“你有想过去找她吗?”

“……去找她?”爱德华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黑眼睛亮晶晶地睁大了。

“没错!”佩格友善地弯起眼睛,“也许你可以跟我走?嗯,我可以帮你四处问问,说不定有人见过她。”

对面的年轻人却又犹疑起来,“要是她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一味等待事情可不会有转机呀,”佩格轻轻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你也想早点见到她,对吧?”

……

要问我此刻有何心情的话,那就是后悔。

这个时候我本该安稳地坐在古堡的工作室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整理爱德华新手臂的测试记录,可是事实上,此刻我却穿着滑稽又不便的裙装,竭尽全力地将自己缩在墙角,试图假装自己只是个阴影里无足轻重的雕像,好将自己与宴会厅里衣冠楚楚的人们隔开。

这一切的起因只是在离开工作室前,我查看了闲置已久的电话。

……真是鬼迷心窍!

我原以为像我这样孤僻的人并不会收到什么联系,哪成想打开一看,就被爆满的留言狠揍了一拳。

那个瞬间我就已经隐隐感觉到后悔了,但彼时的我还对即将造访的麻烦毫无防备,尽管心生退意,却还是硬着头皮听起留言来。

虽然我在古堡里也安装了电话,但这玩意对我来说基本只是个摆设。因为听到铃声会让我感到紧张和烦躁,我就在结构上稍微动了点小手脚,让它可以变得安静、不会发出吵闹的声音——就结果而言,其实根本就是倒退成复古的留言机器了吧……即便如此,我查看留言的频率对其他人来说应该也还是低了一点,真正和我有所来往的少数人都知道想找我做事的话最好直接发来信件,至于日常的寒暄,我一律是不奉陪的。

但留言里会出现有用信息的概率也不是零,我只得耐着性子一条接一条地听了下去。

“琳,你还好吗?你已经很久没露面了,大家都很担心你。如果看到留言的话,请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担忧的情绪从年轻的女声中流淌而出。

“哪来的大家啊?”我嘴里嘟囔着,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给她回个电话。

这个人名叫萨曼莎,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好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原本不该和我这个众所周知的“书呆子”、“怪胎”有所交集。但不知怎地,她似乎对我总是独来独往的样子看不过眼,不止一次地试图带我融入她的小团体——当然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其实我很乐于成为一个独行侠,但那时的我尚未学会该如何拒绝一份不带任何目的善意,只能勉强自己去配合她的步调。尽管并没配合出什么好结果来,但以此为契机,我们两人姑且也算认识了彼此。毕业之后,我们也偶有往来,虽说只是不咸不淡的关系,但单就能够和我维持联系这一点来说我就已经挺佩服她的了……

拜托了,不要接电话,就让我们用留言解决一切吧,我在心里祈祷着。

然而事与愿违。如果世界上真有神明的话,祂大概不太待见我吧,电话铃才响了三声,我就听到了电话被人拿起时那声该死的碰撞音。

我用力闭了闭眼,“您好,我是……”

“琳?!”欢欣雀跃的女声打断了我的自报家门,“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和一个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对象表现得如此熟稔的?

我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嗯,是我。我看到你的留言了。”

“也就是说你回家了?你现在在家对吧!”

“呃……”好想说不在,我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我现在就过去,你别离开啊,我去找你!”

“等等——”

话音未落,电话里就只剩下被挂断之后的滴滴声了。

……如果世界上真有神明的话,祂一定非常不待见我吧。

这次见面为接下来的社交地狱吹响了号角。我回到这里的消息扩散的速度比青少年打游戏时的体感时间还快,各种邀约烦不胜烦地飞来——天啊,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多熟人!我只能焦头烂额地逐条回绝,但更令人崩溃的是其中又的确有许多已经不能再推的会面,比如公司高层和父亲故交的邀请。

事到如今,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溜之大吉,只得晕头转向地奔波在没完没了的社交场中。

等到我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的时候,时间也早就比当初说好的“半个月”更要多出两个半个月了。

“真是够了……也不知道爱德华怎么样了,”我抱着阿芙萝瘫倒在床上,“不管了,不得不去的聚会应该已经都应付过了,接下来的全部推掉,我要走了,我明天就走!”

——然而事实是我没能离开。

原因依然是那位高中同学萨曼莎,当我终于收拾好行李打算逃回古堡的时候,她就像是算好时间一般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我的家门口。

“嘿,琳,你可真够忙的!眨眼就是一个半月,总算是等到你有空了。”

“……”我已经懒得问她的消息为何如此灵通了,也许她会占卜、或者有什么灵能力吧,就像电视节目里说的那样。

总而言之,我只能把她迎进家里,并且招待一杯咖啡——速溶的那种,因为我的人生并没有精致到哪怕在计划中只会停留半个月的地方也要认真泡咖啡的地步。

“有什么事吗,萨曼莎。”

我的提问让这个留着蓬松棕红色短发的女人忧愁地叹了口气。

“你还是老样子啊,琳,”她略带追忆地笑了,“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

我自认为还是变了很多的。如果是高中时的我,一定已经疑惑地反问“既然没事为什么找我?”了吧。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尽管依然不明白这时候该如何回复比较巧妙,但至少知道自己下意识的反应肯定十分的不巧妙,所以我保持沉默——沉默总是能解决我的不知所措,我爱沉默。

萨曼莎没有因为我的沉默而感到尴尬,她自然地将对话进行了下去:“不过,好吧。你是对的,我这次来找你,确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我的肩膀不由自主地松了松,有目的的谈话总比漫无目的的闲聊来得好应付,“什么事?”

估计应该是维修什么机器吧,对我的工作不了解的人们总是倾向于把我当成一个万能的维修工人……不过大多数东西我也确实都能修一修啦,只不过通常我都懒得搭理那些用不相干的事情打扰我的人们。

萨曼莎算是个例外,我不介意在能力范围内帮助她。

“实际上,我有一个非常、非常想要参加的宴会,然而我只是个小职员,照理说是没有出席资格的。碰巧宴会的主办方是我的高中同学,所以我试着去拜托他,”她面露恳求之色,“但他说除非我能把你请来,否则他不会给我派发请柬。”

“什么?”我听得云里雾里,萨曼莎想要请柬为什么会和我扯上关系?

“兰伯特,你还记得吗?他和我们同班的,”萨曼莎觑着我的神色,“其实他从高中时就很仰慕你。他希望你可以参加他的宴会,如果你愿意赏脸的话,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出席了…”

我使劲回忆着“兰伯特”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找不出一张能与之对应的脸。我似乎是把他给忘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一开始就没记住过吧,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奇怪。

至于萨曼莎说的那什么“仰慕我”,则根本就没被我放在心上。我知道人们总是喜欢把话说得更悦耳一些,左不过就是想要我的技术又苦于找不到机会见我,所以托萨曼莎帮忙牵线搭桥罢了。

他还真是找对人了,其实我真的已经厌倦了社交场所,本打算溜之大吉的,但是……

“好吧,”我努力使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兴致缺缺,“如果这能帮到你的话。不过,宴会过后我就要离开了,所以无法向你保证后续的发展会是怎样。”

“天呐!你同意了!”萨曼莎夸张地拥抱我,“谢谢你,琳!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谢谢你!”

她激动极了,“我以为你不会同意的。”

“?”我有些疑惑,“我不记得我拒绝过你。”

“哦,是的,是的,”萨曼莎开心地笑着,“你总是比外表看上去要有人情味得多。”

那倒也不见得,多数情况下我都还挺表里如一的。

不过我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去,只是微笑。事情解决了,今天的交流应该也可以结束了,接下来在奔赴下一场折磨之前我应该可以度过一段放松的独处时间了吧?

“对了,你有能穿去宴会的礼服吗?”

我应了一声,萨曼莎却没有就此放心,她深灰色的眼睛略带忧虑地望着我,“……你说的该不会是西装吧?”

“嗯,”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我不习惯穿裙装。”

“还好我问了一句,”她充满热情地站了起来,“走吧!我们现在就去买一件!”

“不必……”我想说我根本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但说到一半,我突然意识到那场宴会我将同萨曼莎一起出席,旁人的议论免不了要波及到她的身上。于是我只得改口,“我可以自己去买的。”

“宴会的时间就在明晚呀,我们只能今天去了,”萨曼莎的灰眼睛里亮起斗志的光,“来吧琳!相信我的眼光,你会成为宴会厅里最闪亮的明星的!”

这句话听得我一阵恶寒,“那还是免了吧。”

尽管如此,最终我还是不得不认命地被琳拽到了商场里。那些令人头大如麻的选购过程自是不必赘述,总而言之,次日的晚上我还是穿着那条迈不开腿的长裙子同萨曼莎一起奔赴宴会的举办地点。

“亲爱的,你看起来美极了!”她穿着与她相称的色彩鲜明的橘红色裙装,“不过,你为什么还带着你那个手提箱?”

“……”我没有对她解释。

身上的服饰已经令我很不适应,如果没有阿芙萝的陪伴,我可没办法熬过这段时间。

“不能把它留在车里吗?”萨曼莎忧愁地看着阿芙萝。

也许是在我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吧,她并没有执意要我放下手提箱,反而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背,“好吧,从高中起你就一直都带着它,我想你是不愿意和你的好朋友分开的——可能进门的时候会有些麻烦,不过,看我的吧。”

萨曼莎俏皮地眨了眨眼,我有些感激地冲她笑起来,原本压抑的心情也变得平和温暖起来。

萨曼莎并不理解我。但即便如此,她也愿意将阿芙萝称呼为我的朋友——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我才能够与她来往至今吧。

其实,我们两个说不定也能算作是朋友吧?

这么想着,我的心情竟然有些雀跃起来,甚至在面对门口的接待员时都能有余力送上一个微笑,不过当然了,在手提箱的问题上,我依然不会妥协。

“嘿,你要明白,这位女士可是兰伯特先生亲自邀请的贵宾。她是一位发明家,而天才们多少都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小爱好,”萨曼莎正在向接待员出示请柬,“不过是个手提箱罢了,我想这无伤大雅吧?”

几位接待员低声谈论了几句,却终究没有轻易地放行,“很抱歉,女士,但我们得确保会场的安全,如果你执意要带着手提箱进入会场,那么请允许我们检查一番。”

萨曼莎还想说些什么,我伸手拦住她,颇为配合地将手提箱放置在台面上,“请。”

伴随着搭扣解开的“咔嗒”声,银色的手提箱被那个工作人员摊开来,露出空空如也、同外表一样闪亮的金属内里。那位工作人员看着手提箱那明显与外表不符的狭小容量,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几下,旋即又用手指细细在那上面摸索了一阵,将箱子推给自己的同事。

在打开箱子时就感受到的预感成真了,他小声与正在检查的同事交谈着:“实心的。”

同事:“……”

那确实是没有暗藏凶器的可能了,不过这么大块铁砣子就是硬抡也能锤死人吧!别的女人可能抡不动,但这个亚洲脸刚才可是单手拎着它一路走过来的,她甚至大气都没有喘啊!

不论如何,在确认了没有凶器的情况下,总不能再继续为难主办方的贵宾了——哪怕对方是个怪人。

总之,接下来我顺利地进入了宴会厅。萨曼莎本想与我结伴,但我实在不想掺和进她的高强度社交当中,在表达了坚定的拒绝之后,我开始想方设法地避开人群。

于是就有了此刻站在角落里假扮雕像的我。

“琳?你是琳吗?”

望着出现在我面前的青年,我就知道我的伪装彻底失败了。我抬起眼,冲对方点点头。

 

9.

“我该回去了。”

佩格看着窗外漆黑的天色,“哦爱德华,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你其实可以在我家留宿的。”

然而正如以往每一次一般,这一次黑发的年轻人也还是摇头,“要是琳回来了呢?”

“要回来早回来了。”凯文略带嘲笑意味地哼了一声

“凯文!”佩格蹙着眉,试图制止儿子不礼貌的言论,“不要这样揣测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正处在叛逆期的男孩可不会轻易被打断,凯文撇了撇嘴,“去向和归期全都不说,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给,这不明摆着就是不想回来了吗。也就是爱德华太傻了才会想着要等那个女的回来,她肯定是不想管爱德华了——”

“凯文!停下!”佩格脸色难看地呵斥一声,“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你甚至都没有见过那位女士,你不了解她!”

她焦急又担忧地看向爱德华,“抱歉爱德华,他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那个意思!”

“够了凯文!”佩格向来温柔的脸上显露出些怒意,她努力地想要安抚桌前纯真的年轻人,“也许她只是被什么麻烦事绊住脚……”

“谁信啊?”凯文却不以为意,“她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那也不能证明她不打算回来了!”

“这还不能证明?所有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要我说,爱德华也不要管她不就行了?”

佩格放弃了与他吵嘴,转而对爱德华道:“你别听他的,那只是毫无根据的臆测……”

“你要知道,爱德,”丈夫比尔也加入了对话,“你得学会和过去的女人告别。”

“比尔!连你也这么说!”佩格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家人们,她生气地站起身来,“走,爱德华,我送你回去!你没必要留在这个不友善的地方!”

“谢谢。”

爱德华亦步亦趋地跟在佩格身后。他回头看了看比尔,这位年长的男士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只是一些人生建议。”

而凯文什么都没说,仅仅是不屑地撇撇嘴。

“别听他们的,”佩格关上车门,她有些颓丧地按着方向盘,“我真的很抱歉,爱德华。”

“没关系。”他眨眨眼。

佩格的心中十分难过——并不只是因为丈夫和孩子的妄下定论,更因为他们的推测其实不无道理。在她自己内心的某个部分,其实也怀着同样的忧虑吧。

车子停靠在古堡阴暗的大门前,佩格却并没有立即帮爱德华打开车门。

“爱德华,你还是想要找她吗?”佩格低声问着。

也许凯文他们说得是对的。说不定那个女孩根本就不想回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找到了她,结果也只会让爱德华伤心吧。

“你还愿意帮我吗?”

爱德华的问话让佩格有些赧然。明明说好了要帮他找人,结果至今都没有结果不说,她甚至还打起了退堂鼓,“当然!爱德华,当然。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有没有什么变化。”

“谢谢你,”爱德华很感激似的笑了,“琳说过她会回来。”

所以你就要一直等吗?

要是我们没能找到她呢?

诸如此类的疑问,佩格终究都没有诉诸于口。她只能在心中叹息着,为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祈祷他的愿望能够实现。

与爱德华结识已经有快两周了,他所等待的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大概是因为自幼成长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下吧,这个年轻人在面对他人时总是免不了紧张。就算是这样,佩格也能从他不加掩饰的神情里轻易地看出交到朋友这个事实令他有多么快乐,这个寂寞的孩子渴望与他人相处,也希望自己能够被接纳。

然而多数时间里,他还是呆在那栋人迹罕至的古堡中,更是从不愿意去其他地方留宿,其理由除了等待那个女孩之外不作他想。

“我得帮他想想办法……”

佩格喃喃自语着——此时的她未曾想到,在解决方法到来之前,先出现的会是闻风而来的邻居们。

“你真不该把好客人据为己有,”乔伊斯眨着她那双涂了蓝色眼影的双眼,“什么时候开烧烤派对呢?”

“我要带凉拌卷心菜。”

“我会带水果!”

乔伊斯笑眯眯地重新接过话头:“我打算带神仙沙拉。”

烧烤派对的时间在邻居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中确定下来,好脾气的佩格女士甚至都没怎么插上话,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好吧,至少可以借机问问邻居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在一半欢喜一半忧的心情之中,烧烤派对如期举行了。爱德华大受欢迎,几乎每个人都要围着他攀谈。被他修剪成佩格一家的灌木也成了“旅游景点”,人们对他的技术交口称誉,纷纷邀请他为自己家也做些园艺设计。

女人们聚在一起闲聊。

“你听佩格说了他的事吗?”

“哦,”另一人露出会意的笑容,“关于他和那个女孩的事吧。她叫什么来着?琳?”

“无所谓了,你怎么想?”

有人撇了撇嘴,“还能怎么想,她肯定是不打算回来了。”

“我也这么觉得。”

“你们知道吗,他还给那人刻了个木雕呢。他木雕的水平和园艺的一样好,那绝对是个年轻女孩。”

“也不一定吧?你看他那副手套,可不是随便就能做出来的。她一定是在爱德华身上花了心思的。”

“所以才说她不会回来啊,”有人笑起来,“一个能为怪异的爱人量身定做那种东西的女人,会连联系方式都不告诉对方就一去不回吗?除非她已经不再爱他了。”

“可怜的小爱德华。”乔伊斯用迷离的目光盯着人群中那个独特的影子,她轻轻舒了口气,说不清是惋惜、同情,还是有着别的什么意味。

“一个年轻的女孩和喜欢的男生同居个两三年,又因为厌倦选择分手,这可太正常不过了。年轻人总是善变的。”

“更何况他有一双剪刀手,和他在一起意味着你得照顾他的生活,那可不是件容易事。她能坚持那么久已经挺不容易的了。”

有谁感叹着:“只是可怜了爱德华,他还对着人家念念不忘呢。”

“你们觉得他多久才能走出来?”

“很快,”乔伊斯轻轻眯起双眼,“走出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一段新的关系。”

天气晴好,食物芬芳,邻里朋友们互相寒暄着,小而温馨的院落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一切都如此美好——然而意外总是发生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

大概是由于在爱德华忙于烧烤的时候围在他身边攀谈的人太多了,收缩在手腕处的木手甲竟然被炭火点燃了。好在发现得早,爱德华并没有被烧伤,但那双制作精细的木手甲却因为变形而无法再顺利打开,尽管男人们尝试了许多方法试着将它修好,却都以失败告终。

“爱德华,别太伤心了,不要责怪你自己。”

橘棕色卷发的女人轻轻靠近了那个垂头丧气的黑发青年。他凹陷的眼眶里写满了难过,沮丧几乎要凝成实质,从他的黑眼睛里溢出来了。

乔伊斯的指尖轻巧地落在爱德华的肩上。她橘色的耳环轻轻地摇晃。

“要知道,有些事情也许是天意。”

这句话不知哪里牵动了爱德华的神经,他抬起头来:“天意?”

“没错,天意……也可以说是命运,”乔伊斯眯起双眼,“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吗?”

爱德华不解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她靠得有些太近了,让他不自禁地紧张起来,黑眼珠无措地转动着,像是在代替僵硬的躯体躲避一般。

“你看,这双手套是她送给你的东西,但现在它们烧掉了,”乔伊斯的指尖在他的肩头滑动,“这难道不是一个与过去告别的机会吗?那女孩已经离开你了,是时候迈向新的生活了。”

黑发的年轻人却仍然摇头,“她说过她会回来。”

“嘿,爱德华,进屋去吧,”有人过来叫了一声,“佩格在喊你呢。”

女人看着爱德华离去的背影,冲乔伊斯笑起来,“看他那幅大受打击的样子,心里肯定还惦记着那女孩呢。”

“是啊,”乔伊斯深深地望着那个有着剪刀手的青年,“但是他这样真的……很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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